一位世界名导发来了感谢视频:
“听说我的电影在中国取得了超高票房。”
有多高?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截止7月1日,181万,是《消失的她》今天单日票房的两百分之一。
导演又说:
“这部片很特别,你只需要放松下来即可。”
这句话千真万确。
因为——
看这部电影的,很大一部分人,都在电影院“放松”过头,睡了过去。
没错。
就是以“好睡”出圈的,阿彼察邦的电影,《记忆》。
导演专程录视频,感谢中国观众。
但有意思的是。
在观影过程中睡着,是不少影迷的大忌,甚至,还会被视为不专业的表现。
而当人们碰到了这部电影。
不但网络上玩梗不止——
它的海报被“篡改”成了这样——
连监制贾樟柯都站了出来。
将影迷睡觉的影评贴图发微博。
更大方地,贴上了一句话:【好睡好梦】。
为什么?
于是前几天,Sir专门去“体验”了一把。
握着一杯冰美式进去。
却依旧获得了婴儿般的睡眠。
那么问题来了。
当你走进电影院,却只是“睡”了一部电影。
究竟该不该?
或者,到底值不值。
01
好睡
承认吧。
大部分的观众,其实都是冲着这部片的“名气”走进电影院的。
这里有名导——
阿彼察邦,戛纳金棕榈得主(《能召回前世的布米叔叔》)。
名演员——
蒂尔达·斯文顿,我们的老熟人(《凯文怎么了》)。
而监制贾樟柯,就更不用再介绍了。
这部《记忆》,是前年戛纳电影节陪审团大奖的获奖影片,也是阿彼察邦第一部内地上映的电影。
相当于什么呢?
你本来期待能看到一些有艺术品位的商品,谁知道,它直接给你带来了一件由大师合力完成的艺术品。
不仅是久旱逢甘霖。
更有一种活久见的震惊。
但。
既然是艺术品,那么免不了,豆瓣最高赞就变成这样子了——
emm……
这么说,倒也合适。
因为导演,似乎并不想让你看懂一个“故事”。
没错。
这部电影的情节浓缩起来,其实只有一句话:
女主角杰西卡·霍兰德(蒂尔达·斯文顿 饰)总听到奇怪的巨响,她在寻找声音的过程里,开始了一场由幻想、偶遇、重组组成的,与记忆和历史回响的旅程。
两个多小时的电影。
大部分时间,都没有传统意义上的“情节”。
那看什么?
情绪。
电影里,运用了许多静止的长镜头,让人物在画面中呈现一个静止的状态,放大周围环境对人物情绪的影响。
当画面静止时,环境音就如ASMR一般,“喧宾夺主”地成为除视觉感官以外的第二种刺激。
它是一部情绪、氛围大于故事内在的电影,如果苦于在这136分钟内必须要拼凑电影的故事内容,是非常徒劳的。
也正是这个原因。
至少从感官上来看,《记忆》的确非常“催眠”。
它甚至,在“刻意地”引导观众入梦。
昏暗的画面色调,只有一处光源,让此时的画面有一种非常静谧的质感,让观众不经意地沉入在此刻的安静之境。
或是,拉大画面景深。
宛如无边无际的梦境一般,由远及近,由浅入深地走进导演要营造的梦幻之中。
甚至,导演还会让观众与人物一起入梦。
比如,在杰西卡寻着声音走近一户农家,与渔夫交谈时,她想看对方是如何睡觉的。
画面里,男人走到平地上,躺下,双腿伸直,慢慢放缓呼吸,直到好像完全死去一样。
当然,Sir今天并不想一本正经地解读《记忆》的隐喻或者作者性。
它需要你自己去聆听,去感受。
但一部电影为何会拥有这些特质?
一位记者为《记忆》这部电影写的拍摄日记里提到过一幕。
两位演员,在空荡的房间里,进行了一场“声音旅行”,一会是雨声,一会是窗外的人声,一会又是溪流的声音。
但。
在拍摄现场是没有任何指令引导这两位演员的。
全靠即兴。
阿彼察邦呢?
他就在演员身边,不是给他们说表演,而是给他们讲画面——
“他的即兴叙述变得越来越抽象,看着演员们将他的描述赋予可见的形象,并且用流畅的、近乎太极拳一样的动作诠释他的话语,一如被催眠般地进入超现实世界的梦幻状态。”
梦幻。
的确是阿彼察邦电影里一个非常显著的风格。
在阿彼察邦接受《三联生活周刊》的采访时,他谈论到自己曾经“做梦”的经历。他不仅仅将自己的梦记了下来,有时候还录了下来。他认为,“梦”为电影的载体。
当我们做梦时,对内容的真实性没有质疑,但当我们醒来时,当我们想到它时,就觉得很奇怪。这就像电影一样。
所以人类和电影之间的关系对我来说真的是一个充满激情的话题。
梦,像是他的一种表述手法;
也是他的电影画面的组成;
更是《记忆》这部电影中女主角任意穿越时空的一种方法。
既然如此。
在一部如梦如幻的电影里睡着,可能,也没有什么罪恶感了吧。
02
能睡
当然,Sir并不是在让大家买了票,就是为了去电影院感受“睡觉”。
毕竟,在电影院的睡眠质量还要看影院椅子的舒适度,以及空调的温度(误)。
但,看电影睡着,有时候就是一种常态。
说句不好听的。
在座的各位,只要是影迷,谁没看电影打过盹?
看电影会不会睡着。
这与电影本身的特质有关。
也和个人的精神状态有关。
举个例子。
中国台湾导演侯季然(拍摄过纪录片《书店里的影像诗》)就说过,在电影院睡着很正常,平均十部电影能睡七部,“《波米叔叔的前世今生》我醒来的时候只看到一只鲶鱼,《变形金刚》最后几场乒乒乓乓的动作场面我也睡了。”
毕竟。
我们甚至很难在工作时,每时每刻都保持清醒的状态,何况看电影呢?
而阿彼察邦自己也说过——
“看侯孝贤、杨德昌、蔡明亮的电影也会睡着。
多年后,我的电影也让观众睡着,是想让电影有特别力量,能将观众转移到不同的世界。
能将观众转移到不同的世界,一个不同的放松状态。”
第一次看到有人解释自己看电影睡着是如此高雅。
但,他也非常坦诚。
“我看自己的电影也会睡觉......当我去戛纳电影节的时候,坐下来五分钟、十分钟,我就睡着了。然后人们鼓掌或嘘声,我就醒了。”
△图片出自微博@徐若风
说到底。
有些电影是给你讲一个故事。
但有些电影,只是为了传递给你一些感受。
我们无需强打精神。
以煎熬的姿态,撑过一段本该给你带来不同体验的电影时间。
就像Sir自己。
当年同为阿彼察邦的《幻梦墓园》。
我也是看了三遍,才完整地看完了整个故事。
一方面如梦如幻的镜头语言确实会唤起睡意。
而另一方面。
电影里的隐喻、情绪却在一次又一次的观看中得以清晰,加强,从而最终才达到顶峰。
所以呢,现在我们再看那些让普通观众“望而生畏”的名字:
戈达尔。
蔡明亮。
阿彼察邦。
我们会知道,其实,他们本来就是值得反复观看反复琢磨的。
没有人可以看一遍就明白导演的所有想法。
睡过去,又怎样呢?
就像阿巴斯·基亚罗斯塔米为在电影院里睡觉的人说过这样一句话:
“我不会介意有人在看我的电影时睡过去,只要他们后来想象过它。”
某种程度上说,观众需要与电影和解。
与自己和解。
但。
有意思的是,有时候看电影睡着,甚至也会是一种“参与”。
就拿这次来说。
从电影院里走出来后,Sir专门在群里问了问小伙伴们——
不睡,有不睡的好。
睡,也有睡的特别体验。
此时的我们,好像因为共同“体验”了这部电影,而产生了默契的“大和解”。
尤其是,当我们本身就失眠严重时。
看这部电影。
你说,究竟是我们去观看电影呢,还是电影本身,也是在印证着我们?
从这个角度来说。
它就像是某种在博物馆里的装置艺术。
而我们所有人,都参与了这次创作,成为了艺术的一部分。
想想科长说的那句话,“半梦半醒或许是阿彼察邦电影《记忆》的最佳状态。”
或许就是这个意思吧。
想到了什么?
没错,《地球最后的夜晚》。
电影在一半时,有这样一个情节。
罗纮武走进一家破旧的电影院,戴上了3D眼睛,然后坐在影院的凳子上,靠着墙恍惚睡去......
△ 之后电影也是需要观众戴着3D眼镜,才能完成后半部分的观影。
而后半部分。
观众宛如掉进了导演设定的一场梦境里,用这样的方式,参与了罗纮武的梦。
而这样的梦。
谁说不是一种特别的体验呢?
03
影迷2.0时代
我们再说回《记忆》吧。
在影迷的“努力”下,这部非常典型的“文艺片”却在近几年的电影市场里,显现出了一个奇迹——
《记忆》根据猫眼统计(6月29日)国内累计票房160万。
并成为全球公映国家里排名第一。
数目不大。
但振奋人心。
科长说,自己曾设立了一个目标,希望国内影院有6万人以上看过,也算是个阿彼察邦一个交代。
如今观影人次已经达到了4万人,相比达到这个目标,应该也不算太艰巨。
更重要的是。
在《消失的她》大爆的同时,电影市场却愿意给这样的一部国外的文艺片一席之地。
Sir从中看到了一丝希望。
还记得那部《地球最后的夜晚》吗?
当年由于宣发上的失误,导致大部分观众产生巨大期待落差。
有不少观众在影片放映结束后与工作人员要求退票。
这部电影的宣发,像是文艺片的“遮羞布”,将一部文艺片包装成为一个商业片,挂羊头卖狗肉之后,毁了自己的口碑。
而这次翻车。
其实就是“影迷”与“普通观众”喜好的剧烈碰撞。
中国有影迷群体吗?
至少之前,在市场上,是不明确的。
这也是为什么,我们的引进片很少会有那些大师佳作,我们的新导演,大多是拍商业片起步的原因。
但这一次。
哪怕是睡出来的。
也至少,是影迷的一次发声,一次胜利。
而市场。
其实也在同时,留意到了这样的细分领域。
就像毕赣在《路边野餐》的采访里称:“我发现其实观众的口味相差蛮大的,我小时候所有人都站在同一层次上,而现在观众都有自己的需求。”
我们可以有主旋律大片。
但同时。
拥有更多的,小众领域的电影,这才应该是最合理的常态。
哪怕是,我们只是跟风,甚至还会调侃电影的“可睡性”。
是文艺片降级了?
不是。
而是对于艺术片、文艺片的气氛,在如今的影迷中松弛了。
它不再需要苦等许久,才能久旱逢甘霖。
近几年来,各大导演的影展在不同城市遍地开花。
在影展的熏陶之下,影迷们对电影的热爱有增无减,在影展的渗透下,影迷们对于不同类型的电影、导演的了解也增加了。
也因此,培养出了一大批对于高质量电影有需求、对于“作者电影”类的有高接受程的影迷。
用几个数据说话。
黎巴嫩电影《何以为家》,在中国获得票房3.7亿,在北美的票房不过只有1134万元;
是枝裕和的《小偷家族》,票房9675万元,成为日本真人电影在中国获得的最高票房成绩。
时代不一样了。
影迷也不一样了。
当人们对于艺术的饥饿感没有那么迫切时,我们就不需要以一部艰涩的电影去证明艺术对自我的重要性,也不会因为错过一部电影十几分钟,就焦虑。
我们知道,它还有机会。
它还能给我们机会。
而这。
才是我们为这部片起身鼓掌的,最主要原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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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助理:小田不让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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